1.5 复合动词

在完成了前几个部分的学习后，读者应该已经可以分析拉丁语的基础动词了，在本节中，读者将学习动词构词法的最后一部分：词缀。通过词缀我们可以在基础动词之上构建复合动词。

构词词缀和语法词缀

词缀是在词根基础上增加的模块，有构词词缀和语法词缀两种：构词词缀是动词的固有结构，它表达实际的含义，而语法词缀则体现了语法属性。

我们前面已经见过 -ō, -re, -ī, -um 这4个动词原形使用的固定词尾，还有在构成完成主动词干时，通过 reduplication 产生的词头，它们都是语法词缀。英语也有语法词缀，例如：

• book, books
• read, reads

第1个例子通过在名词后面添加后缀 -s 表示复数，第2个例子通过在动词后面添加后缀 -s 表示第三人称单数，这两种后缀都是语法后缀，它们也被称为“词尾”。

因为语法词缀的切换非常频繁，几乎只要使用这个词，就会根据需要改变语法词缀，我们会在后续学习中重点学习这部分内容，它们是语法学习的核心；所以我们就不在构词法部分讲解它了。

构词词缀则是词的固有性质，它表达了词的实际含义，在英文中也有许多这样的构词词缀，最常见的是前缀，例如：

• turn, return
• press, suppress

即便没有接受严格的英文构词法训练，读者也能轻松看出，第1个例子中 return 的前缀是 re-，表示 back，所以 return 就是 turn back 的意思；在第2个例子中，读者可能会认为 suppress 的前缀是 sup-，但学完本节内容后，读者就会明白它的前缀其实是 sub-，表示“往下”，所以 suppress 的字面意思就是“往下压”。

我们本节要学的，就是动词的构词词缀。前缀是最常见的例子，但拉丁语的词缀不仅有前缀，还有中缀和后缀，它们的区分依据是摆放位置：

• 如果词缀放在词根前面，就是前缀 (prefix)；
• 如果词缀插入词根内部，就是中缀 (infix)；
• 如果词缀放在词根后面，就是后缀 (suffix)。

现在，让我们逐一分析这些词缀。

前缀

介词前缀和副词前缀

前缀是最常见的词缀，它起源于介词 (preposition) 和副词 (adverb)。要了解前缀的含义，我们需要从介词和副词说起。

在拉丁语中，类似于英语，介词通常放在名词前面，构成介宾短语 (prepositional phrase)，例如：

• 英语：under the table；拉丁语：sub mensā (sub = under, mensa = table)
• 英语：through the road；拉丁语：per viam (per = through, via = road)

在上面两个例子中，读者很容易看出英语和拉丁语的介宾短语构词结构是一样的。本质上介词是名词的一种前缀，它表达了名词在句子中的功能。

在英语中，原则上除了主语和宾语之外，其他名词都应该与介词搭配，形成介宾短语，告诉读者这个“东西”在句子里是做什么用的；主语和宾语之所以不需要介词，是因为它们分别在动词的前面和后面，在英语中二者与动词的相对位置已经足够表达功能了。在一些特殊用法中，介词可能省略，例如：

• Bob visited Alice (at) this morning.

上面句子中，Bob 和 Alice 不需要介词，它们分别放在动词 visited 的前面和后面，表示主语和宾语；括号中的 at 通常会省略，于是 last morning 看起来是个并非主语宾语、且没有介词的“东西”，但仔细分析起来只不过是特殊用法而已，作为非主语、宾语的东西，它原则上还是要加介词的。

既然介词本质上是名词的前缀，那么能不能让它也作动词的前缀呢？这样似乎可以和基础动词配合，表示更丰富的意思。

实际上，虽然不至于所有介词都可以用作动词前缀，但至少许多常用介词就这么变成了动词前缀，例如前面作为例子的 sub 和 per，请观察以下例子：

• subiciō, subicere, subiēcī, subiectum (throw under)
• inferō, inferre, intulī, inlātus (bring in)

在这两个例子中，sub 和 per 都从介词变成了动词前缀，其中：

• subiciō 是 sub + iaciō，前缀 sub- 表示 under，基础动词 iaciō 表示 throw，于是 subiciō 就是 throw under；这也是英语 subject 这个词的来源。
• inferō 是 in + ferō，前缀 in- 就是 in 的意思，基础动词 ferō 表示 bring，于是 inferō 就是 bring in；这也是英语 infer 这个词的来源。

另外，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观察到，在前缀加入后，基础动词 iaciō 似乎都发生了音变，这个音变我们稍后会详细讨论，目前请读者先关注前缀对动词意思的影响。

与介词前缀相对的，是副词前缀。副词前缀并不是把普通副词直接放在动词前面当前缀用，与之恰好相反，副词前缀已经不能从前缀位置拿出来，再单独使用了，它们对于动词来说，就像一个副词，只不过它们只能用作前缀。

让我们来看看副词前缀的具体例子：

• reficiō, reficere, refēcī, refectum (rebuild, repair)
• praeferō, praeferre, praetulī, praelātum (bring forth, prefer)

显然这里 re- 和 prae- 都是前缀，这两个前缀分别表示 back, again 和 before，它们不会单独使用，不能像介词前缀那样离开动词，自己带宾语，所以我们把它们称为副词前缀；它们也不能像副词那样，在句子中单独表示意思，至少在古典文本中不会有这样的用法，在一些古拉丁语文本中可能有此类遗迹。

和介词前缀类似，我们可以把副词前缀的意思和基础动词拼接，理解二者构成复合动词时的含义：

• reficiō 是前缀 re- 和基础动词 faciō (do, make) 的组合，表示重新制作或者把某物复原；
• praeferō 是前缀 prae- 和基础动词 ferō (bring) 的组合，表示把某物搬运到前面，或者引申为看重某物；英语动词 prefer 就来自于此，显然拉丁语前缀 prae- 在英语中元音缩短，成为英语常见的 pre- 前缀。

前缀的用法大大扩充了基础动词的含义，如此有用的语法工具自然拉丁语中经常出现，但拉丁语中能用的前缀并不多，绝大部分前缀跟随它们所在复合动词，一起借用到了英语中，只要读者有中等或者以上的英语词汇量，很容易在英语中辨认出前缀，并且在拉丁语中同样认出它们。所以好消息是，读者没有必要找一张“前缀表”来背诵，只要用心分析动词，前缀是很容易辨认和理解的。

另外，既然英语继承了许多拉丁语词汇，那么我们在理解英语词汇时，也要保持对构词法的分析，举个简单例子：

• subject 表示“扔到下面的东西”，它的基础词根是 iac，即拉丁语“扔 (iaciō)”，前缀 sub- 则是刚才我们说的“下面”，所以在语法中，subject 就是扔在下面、作为句子基础的“主题”；
• object 表示“扔到对面的东西”，它的基础词根还是 iac，前缀是 ob-，表示“对面”，所以在语法中，object 就是动词支配的“对象”。

不过，有些情况下，基础动词加上前缀也没有明显改变意思，请观察以下例子：

• maneō, manēre, mānsī, mānsum (remain)
• remaneō, remanēre, remānsī, remānsum (remain)

在这个例子中，前缀 re- 的加入并没有给 maneō 这个词带来什么变化，remaneō 的实际意思和 maneō 没有明显区别，顶多可以理解为 maneō 的加强形式，但这种强调的意义非常微弱，在具体例子中几乎没有影响。有趣的是，英语单词 remain 明显来自加了前缀的版本 remaneō，而不是基础动词 maneō，这就只是历史的偶然罢了。

另外，读者可能会问，为什么 remaneō 的词根 re-man 在英语中变成了 remain；这其实只是一个细微的语音变化：词根内元音延长；这个变化类似于 prae- 前缀变成 pre-，也是一种 ablaut，即元音变化。

还有些时候，不同前缀和同一个基础词根构成复合动词，最终结果含义很相似，例如：

• accipiō, accipere, accēpī, acceptum (accept, receive)
• recipiō, recipere, recēpī, receptum (receive, accept)

这两个词的前缀分别是 ad- 和 re-，其中第1个例子因为辅音同化变成了 ac-，这我们稍后会讲解。原则上 ad- 前缀表示“往某个方向”，re- 前缀表示 back, again，这两个复合动词的基础词根都来自 capiō （take)，于是 accipiō 的意思是 take towards，而 recipiō 的意思是 take back，但实际使用中这两个词的区别很小，以至于有时候罗马人可能混用，表达的意思都是“收到”。

当然，读者肯定也发现了，accipiō 是英语 accept 的词源，recipiō 是英语 receive 的词源，所以二者在英语中也是相关的，并且只有细微区别。

总之，在分析动词时，前缀表达的含义可能不一定直接和动词组合，要考虑词在特定时代、特定作者那里用法的特殊性，也要考虑语境。这就是为什么词典不能只看释义，还要看例句；而且拉丁语词典的例句必定来自古典文献，不可能是作者自己写的，因为当代已无人能具备拉丁语的母语直觉，我们所有的理论都应该以实际的古典文本作为依据。

前缀带来的音变

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前缀的加入时往往会发生音变，这种音变通常有2种：

• 前缀以辅音结尾，基础词根以辅音开头时，辅音接触产生音变；
• 前缀的加入让词根内元音发生音变。

现在我们来分析这两种音变。

在前两节内容中，读者应该已经熟悉，在不同构词模块的辅音接触时，会发生一些音变。在前缀和基础动词接触时，最常发生的辅音音变是辅音同化 (assimilation)：

• 两个原本不同的辅音放在一起，二者之中的强势辅音会让弱势辅音发生变化，要不然变成等同于强势辅音的样子，要不然变成具有强势辅音某些性质的另一种样子。

那么辅音接触时，哪个辅音是强势辅音呢？

通常情况下是作为音节前辅音的那一个。因为前辅音在元音之前，发音时这个音节刚刚开启，它受到放在后面的元音驱动，要比元音后面的辅音更强势，元音之后的辅音因为元音已经读出，“气泄了”，也就更弱。

于是，既然前缀放在基础词根之前，那么互相接触的，就是前缀的后辅音和基础词根的前辅音，于是前缀的后辅音就是弱势辅音，基础词根的前辅音就是强势辅音，例如：

• effugiō, effugere, effūgī, — (flee away)
• cōnficiō, cōnficere, cōnfēcī, cōnfectum (make ready)

请读者试试分离出前缀和基础动词，然后观察辅音同化现象：

• 在第1个例子中，前缀是 ex-，意思是 out, away，它的末尾是辅音，在接触基础动词 fugiō (flee) 时，理论形式是 exfugiō，但前缀后辅音 x 和词根前辅音 f 接触，因为前辅音天然更强势，所以 f 强迫 x 变成 f，最终结果是 effugiō，意思没有变化，还是 ex + fugiō，也就是 flee away。

• 在第2个例子中，前缀是 cōm-，意思是 together，或者用于加强基础动词的意思，也就是前面说的并无太大贡献的前缀；基础动词是 faciō，表示 make, do，二者结合的理论形式是 comfaciō；这里前缀的末尾辅音是 m，是一个闭口鼻音，在发音时需要闭上嘴唇，而基础动词的前辅音是 f，发音全程是张开嘴唇的，所以前缀 cōm- 中的 m 就被 f 同化成了张口鼻音 n，最终结果是 cōnficiō。

上面提到的辅音同化规则，不仅适用于动词前缀，也适用于名词和形容词前缀；不仅在拉丁语中使用，在英语中也能观察到：

• 在英语中，如果前缀和词根之间有两个相同辅音，通常就是因为遵循这个规则，例如 differ, different，前缀都是 dis-，和基础动词词根 fer 接触时，dis- 的末尾辅音被同化成 f；
• 在英语中，com- 和 con- 也是同一个前缀，例如 confer 和 compose，二者前缀是相同的，原始形态是 com-，只不过在 confer 中，前缀后面的 f 发音时要张开嘴唇，于是前缀变成了 con-；在 compose 中，前缀后面的 p 在发音时要先闭上嘴唇，就维持了 com-。

现在我们来讨论前缀对词根内元音的影响。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在上面的例子中，在添加前缀时，词根经常发生变化，例如：

• recipiō, recipere, recēpī, receptum (receive, accept)
• perficiō, perficere, perfēcī, perfectum (bring forth, prefer)

在第1个例子中，基础动词是 capiō，但在加上前缀 re- 后，复合动词是 recipiō，显然词根内元音从 a 变成了 i，导致基础动词不是以 capiō 形式出现的，而是变成了 -cipiō；另外，这个动词的第4原形词根内元音则是变成 e。上述规律在第2个例子中也有相同的情况。这些都是 ablaut，也就是元音变化。

为了理解这个变化的规则，请读者回想，我们在导论部分提到过元音之间的关系：

张口度指的是元音发音时嘴张开的大小，圆度指的是发音时嘴唇有多圆。总结起来，这张表格体现了：

• 元音 a, e, i 序列中，越往后，张口度越低；
• 元音 e, u, o 序列中，越往后，圆度越高。

我们通常把张口度和圆度都理解为元音的强度，所以张口度降低和圆度降低都可以认为是元音发音强度变弱。

当动词没有前缀的时候，如果词根的内元音是 a，它是动词第1个音节的元音，但是在添加了前缀之后，因为前缀占据了第1音节的位置，原本的词根内元音 a 现在属于第2音节，这时词根内元音会倾向于弱化，这种弱化的结果通常是 i，罕见情况下会消失。于是，在第1和第2原形中，原本的词根内元音都从 a 变成了 i。现在再让我们看一遍上面的例子：

• recipiō, recipere, recēpī, receptum (receive, accept)
• perficiō, perficere, perfēcī, perfectum (bring forth, prefer)

读者可以注意到，上面两个动词的第1和第2原形中，词根 cap 和 fac 都各自变成了 cip 和 fic。

那么动词的第3和第4原形会因为前缀的加入而有同样变化吗？原则上第3原形是不发生变化的，而第4原形则会从原本的 a 变成 e，也就是说张口度缩小幅度不如第1和第2原形那么大。

刚才说的“罕见情况下词根内元音会消失”则一般指向这个例子：

• subiciō, subicere, subiēcī, subiectum (throw down)

这个例子的基础动词是：

• iaciō, iacere, iēcī, iactum (throw)

它的词根 iac 在添加各种前缀时，词根内元音 a 并不是变成 i，而是倾向于直接消失，于是上面 subiciō 似乎是用 ic 作为词根的，完全没有词根内元音，这看起来多少有点反常（习惯就好）。其实元音从一种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可以称为 ablaut，而从无到有，或者从有到无，也是一种 ablaut，我们以后还会看到类似情况。

另外，如果词根内元音本来是 e（这种情况不多），那么在前缀加入后，会有类似音变：词根内元音变为 i；而如果词根内元音本来就是 i，那么前缀加入后，也可能强化为 ī，也就是拉长。这些特殊情况不需要全部列出，只要在见到具体动词时，知道前缀加入可能影响词根内元音，就可以顺利解释。

总结下来，读者在面对带有前缀的动词时，需要考虑前缀加入时产生的音变，不仅前缀的末尾辅音经常出现辅音同化现象，而词根内元音也经常因为前缀的到来而发生变化。

上面描述的音变规则读者在理解以后应该会觉得比较自然，但实际遇到动词时，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知道音变之前的词是什么样子的。例如刚才举的例子：

• subiciō, subicere, subiēcī, subiectum (throw down)

如果不知道基础动词 iaciō，就完全不知道前缀 sub 后面的 -iciō 是什么东西。这时候应该做的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可以尝试推测基础动词是什么，然后去查阅词典，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基础动词，通常是能获得满意结论的。

最后，上述音变原则不仅适用于动词，也适用于其他类似的构词过程，甚至会被继承到英语等欧洲语言中。例如：

• nāvigō, nāvigāre, nāvigāvī, nāvigātum (sail)

显然这个词是英语 navigate 的词源，那么它的结构是什么呢？以第2原形 nāvigāre 为例，拆解后的结果是：

• nāv-ag-ā-re

这里 nav 是“船”的意思（想想英语单词 naval, navy），ag 是动词 agō 的词根，表示“驾驶”，于是 nāvigō 的意思非常直观：驾船。中文“导航”二字算是相当精准的翻译了。

在这个词中，读者会注意到，虽然 nav 在动词中不算前缀，而是一个和动词基本词根 ag 地位平等的名词词根，但它的到来也让 ag 词根变成了 ig。这就是词根内元音弱化规则的应用。读者如果熟悉还原词根的办法，就能更轻松地记忆拉丁语和英语词汇。

练习：分析带前缀的动词

请读者分析以下动词，解释前缀、词根、变位法、第3和第4原形构成方式：

• suspiciō, suspicere, suspēcī, suspectum (admire)
• interrogō, interrogāre, interrogāvī, interrogātum (ask)
• contrādīcō, contrādīcere, contrādīxī, contrādīctum (speak against)
• perterreō, perterrēre, perterruī, perterrritum (terrify thoroughly)

参考答案：

• suspiciō 的词根是 spec（需要通过假设、求证找到基础动词 speciō），表示 look，前缀是 sub-，表示 under，第三变位法动词 -iō 类型；前缀 sub 的后辅音 b 与词根 spec 的前辅音 s 同化后消失，词根内元音 e 弱化成 i；第3原形通过 lengthened root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通过词根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interrogō 的词根是 rog，表示 ask，前缀是 inter-，表示 between，第一变位法动词；第3原形通过现在词干加 v 共同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通过现在词干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contrādīcō 的词根是 dic，表示 speak，前缀是 contra-，表示 against，第三变位法动词；词根内元音 i 因为前缀加入，强化成 ī；第3原形通过词根加 s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并且 s 与词根后辅音 c 合并成 x；第4原形通过词根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perterreō 的词根是 terr，表示 terrify，前缀是 per-，表示加强，第一变位法动词；第3原形通过词根加 u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通过词根加修饰音 i 以及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中缀

中缀的定义

如果说前缀和后缀从直觉上都容易理解，那么要讲清楚什么是中缀，就要再重复一遍各种“缀”的定义：

• 前缀是放在词根前面的构词模块；
• 中缀是插入词根内部的构词模块；
• 后缀是放在词根后面的构词模块。

所以理论上说前缀不一定在词首，例如某个词有两个前缀，那么第2个前缀就不可能在词首了，它会跟在第1个前缀后面，但因为它在词根之前，所以还叫前缀，例如下面这个词：

• reddō, reddere, reddidī, redditus (give back)

这个词的前缀是 red-，它是常见前缀 re- 的变体，在拉丁语中比 re- 用得更少一些，但也不罕见；请读者观察第3原形 reddidī，它其实有2个前缀，分别是原本的 red-，以及作为 reduplication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的前缀 di-，这个 di- 虽然没有出现在词首，但不妨碍它是个前缀。

另外，读者也会注意到，第2个前缀 di- 受到第1个前缀的影响，内元音不是标准形式 e，而是 i。如果没有这个前缀，那么应该是以下这个样子：

• dō, dare, dedī, datum (give)

显然第3原形中 reduplication 本来的样子应该是 de-，它是一种特殊的前缀。

同样，后缀也不一定放在词尾：只要放在词根后面，就算后缀。相比于多个前缀，拉丁语动词出现多个后缀的情况更常见，因为绝大部分语法信息是用后缀表示的，而词尾只是一种特殊的后缀，它不仅放在词根后面，也放在所有后缀的最后。

一种常见的误解，是认为只要不出现在词首和词尾的语法标志都叫中缀，这是不对的：这样很容易把放在词根后面、但没有放在词最后的语法记号当作中缀。例如我们已经见过的第3原形标志 u, v, s，以及我们已经熟悉的词干元音，它们位置似乎在词的中间，但都放在词根后面，所以都是后缀：

• habeō, habēre, habuī, habitum (have)
• vocō, vocāre, vocāvī, vocātum (call)
• scrībō, scrībere, scrīpsī, scrīptum (write)

上面3个例子中，hab, voc, scrīb 是词根，词根后面所有东西都是后缀，包括完成主动词干标记 u, v, s、词干元音 ē, ā, e、词尾 -o, -re, -ī, -um。

至于中缀，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形式，它要把某个语法标记插入词根内部。拉丁语的词根通常是“辅音-元音-辅音”结构，中缀插入的位置是词根内元音后面，形成“辅音-元音-中缀-辅音”这样的新结构，它破坏了词根的连续性，因而特别显眼。

唯一的中缀

读者先不要觉得头疼，拉丁语的中缀在历史演变中已经丢失殆尽，留到古典时代的中缀只有一种：鼻音 m 或者 n，表示现在时系统（以后会具体讨论）；其中 m 放在闭口辅音之前，n 放在张口辅音之前，二者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之间的区别我们在前面讨论辅音同化时已经说明：具体是 m 还是 n 取决于下一个辅音发音前是张口还是闭口。

请读者观察以下动词：

• rumpo, rumpere, rūpī, ruptum (break)

如果按照我们之前学习的规则，从动词的第2原形末尾去掉 -re 词尾，再去掉词干元音 e，似乎就能得到词根 rump，但实际上这不是真正的词根，我们还要去掉中缀 m，才能得到真正的词根 rup。这里 m 是插入词根 rup 之中，放在词根内元音 u 后面的，是一个标准的中缀。

另外，读者也会注意到，这个中缀 m 只出现在第1和第2原形中；第3原形的完成主动词干是通过词根 rup 延长得到的 rūp-，而第4原形展示的完成被动词干也是词根 rup 加上 -t- 构成的标准形式。在第3和第4原形中，中缀 m 完全消失了，这正是因为它表示现在时系统，而第3和第4原形是完成时系统，中缀 m 就自然脱落了。

另外，拉丁语动词 rumpō 就是英语 corrupt 的词源，很容易发现 corrupt 的结构是 com-rupt，前缀 com- 表示强调，它的后辅音已经和词根 rup 的前辅音发生了辅音同化，因而变成 cor- 这样的形态；至于这个英语动词的 -t 结尾是怎么来的，我们以后也会学到。

现在，请读者试着分析以下动词：

• tangō, tangere, tetigī, tactus (touch)

综合第1和第2原形，可以看出这个词是第三变位法动词，按照之前的习惯，我们首先从第2原形中去除 -re 词尾，再去除词干元音 e，得到 tang，这看起来是词根，但我们注意到词根内元音 a 后面有鼻音 n，于是实际上这个词的词根是 tag。

这个词的词根 tag 可以通过第3和第4原形验证：

• 第3原形是通过 reduplication 构造的，它的原始词根是 tag，reduplication 作为前缀，让词根内元音从 a 变成 i，但无论如何中缀 n 是脱落了；
• 第4原形的结构是 tag-t-us，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t- 让词根 tag 变成 tac，也就是让 g 变成了 c，以降低发音难度；在第4原形中，中缀 n 也脱落了。

中缀的特殊情况

那么是不是所有词根内元音后面的 m 或者 n 都是中缀，并且都符合在第1、第2原形出现，在第3、第4原形消失的规律呢？这也未必。请观察以下两个例子：

• fingō, fingere, finxī, fictus (create)
• cingō, cingere, cinxī, cīnctus (surround)

在这两个例子中，似乎词根都包含 n，符合中缀的条件，但实际情况并不符合中缀 n 的常规使用：

• fingō 的词根是 fig，中缀 n 出现在第1和第2原形中；在第3和第4原形中它理应消失，但实际情况是第3原形仍然保持了中缀 n；注意英语 prefix, infix, suffix 均来自这个词，基础词根就是 fig；
• cingō 看起来词根是 cig，中缀 n 出现在所有原形中；但实际上在印欧语系中，cingō 相关的派生词、同源词的词根总是以类似 cing 的形式出现，鼻音 n 永远在那个位置，所以没有必要认为 n 是中缀。

因此，对词根的研究如果要深入，就必须参考这个词的派生词，以及印欧语系中其他的同根词，拉丁语提供的线索仅仅是一个起点。另外，一个词的真实使用方式必须参考词典，理论推导只是解释词汇的方式，当理论和实际不符时，我们要不然修改理论，要不然标记例外，但不能说古罗马人用错了拉丁语。

在实践中，当我们要断言某个词根之内的 m 或者 n 是中缀，需要通过其它原形中使用的词根来佐证，或者找到这个词的派生词、同源词，以辅助判断真正词根是什么。

不过中缀在拉丁语中也仅存这一点痕迹了，读者不必为中缀担心太多，它只是研究词根的一把钥匙，但不一定能开每一把锁。

练习：分析带有中缀的动词

请分析以下动词，说明词根、变位法、第3和第4原形的结构：

• relinquō, relinquere, relīquī, relictum (leave)
• vincō, vincere, vīcī, victum (defeat)
• pingō, pingere, pinxī, pictum (paint)
• stringō, stringere, strinxī, strictum (bind tight)
• corrumpō, corrumpere, corrūpī, corruptum (damage)

参考答案：

• relinquō 的词根是 liqu，前缀是 re-，第三变位法动词；在第1、第2原形中，中缀 n 出现在词根内元音 i 之后；在第3、第4原形中，中缀脱落；第3原形通过 lengthened root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通过词根 liqu 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但 qu 和 t 发生音变，最终形式是 ct。

• vincō 的词根是 vic，第三变位法动词；在第1、第2原形中，中缀 n 出现在词根内元音 i 之后；在第3、第4原形中，中缀脱落；第3原形通过 lengthened root 构成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通过词根 vic 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pingō 的词根是 pig，第三变位法动词；在第1、第2、第3原形中，中缀 n 出现在词根内元音 i 之后；第3原形通过 s 表示完成主动词干，并和词根后辅音 g 形成 x；在第4原形中，中缀 n 脱落，词根 pig 加上 -t- 形成完成被动词干 pict-。

• stringō 的词根是 strig，第三变位法动词；在第1、第2、第3原形中，中缀 n 出现在词根内元音 i 之后；第3原形通过 s 表示完成主动词干，并和词根后辅音 g 形成 x；在第4原形中，中缀 n 脱落，词根 strig 加上 -t- 形成完成被动词干 strict-。

• corrumpō 的词根是 rup，第三变位法动词；前缀 com- 和词根前辅音发生辅音同化，写作 cor-，中缀 m 出现在词根内元音 u 之后；在第3和第4原形中，中缀 m 脱落；第3原形通过 lengthened root 表示完成主动词干；第4原形中，词根 rup 加上 -t- 形成完成被动词干 corrupt-。

后缀

在拉丁语中，理论上所有放在词根后面的模块都叫后缀；动词常见的后缀有词干元音、词干标记、时态标记、人称词尾；也就是说，绝大多数表示语法的标志都被放在了词根后面，符合后缀的定义。有时候这些常见后缀被统称为“词尾”，这个说法太笼统，以至于许多拉丁语学习者觉得词尾记忆、理解起来很困难，其实它们是合作共赢的多个语法模块，我们以后会把它们拆分并单独研究。

现在请读者观察以下例子：

• succucurreramus

上面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拉丁语动词，不过显然是故意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困难的，让我们逐一分析这个词：

• 这个词的拆分形式是：sub-cu-curr-era-mus；
• 在这个拆分形式中，curr 是词根，意思是“跑”；
• 在词根前面的 sub 和 cu 都是前缀，分别是介词前缀和 reduplication，请注意 reduplication 放在了介词前缀的后面，与介词前缀（以及副词前缀）相比，它是一个与词根关系更紧密的前缀；
• 在词根后面的 -era- 和 -mus 都是后缀，分别是时态标记和人称词尾；我们未来会学到：时态标记 -era- 与完成主动词干合用，表示过去完成时；人称词尾 -mus 表示第一人称单数主动语态。

上面例子可以看出，拉丁语的后缀主要体现时态、人称、语态等信息，这些内容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会详细学习并作为重点。但有一些拉丁语后缀并不常用，我们可以先认得它们，在分析动词时就不会感到奇怪。

Inceptive

Inceptive 是一种特殊后缀，写作 -sc-，通常紧贴着词根，表示动作开始；带有 inceptive 的动词大多数属于第三变位法。另外，inceptive 只出现在动词的第1和第2原形中，在第3和第4原形中会自动脱落。例如：

• īgnōscō, īgnōscere, ignōvī, ignōtum (forgive)

这个词非常有趣，它的第2原形可以拆分为：i-gnō-sc-e-re，按顺序分别是：前缀 - 词根 - inceptive - 词干元音 - 词尾。其中前缀 i- 是 in- 的变体，表示否定；词根 gno 的意思是“知道”，它和英语单词 know 同源，这一点读者可以从 g, k, c 这3个字母的关系推测出来，所以前缀加词根的意思是“不知道”，而 sc 表示“开始”，所以 ignōscō 的字面意思是“开始不知道”，通常我们把它翻译为“原谅”，这很好理解：开始忘记某件事，也就是原谅了这件事。

那么为什么到了后两个原形，inceptive 就消失了呢？例如在上面例子中，第3原形的结构就是“前缀 - 词根 - v - 词尾”，inceptive -sc- 并没有出现。这是因为似乎罗马人认为“开始”是一个瞬间动作，在完成主动词干和完成被动词干中，动作是已经“完成”的，也就谈不上“开始”了。另外，第3和第4原形在构成时倾向于简化，因此在第1和第2原形中的一些构词元素没有继承下来。

有时候带有 -sc- 后缀的词会变得稍稍复杂一些，让我们观察以下两个词：

• caleō, calēre, caluī, — (be warm)
• calēscō, calēscere, —, — (grow warm)

第1个词的词根是 cal，表示“热”，英语中和“热”有关的词不少是来自于此，例如 calorie；前面提到过，拉丁语第二变位法动词经常表示状态，所以 caleō 的意思是“处于热的状态”。

重点在于第2个词，它的词根仍然是 cal，并且出现了 inceptive -sc-，表示“开始”，但读者会注意到在词根 cal 和后缀 -sc- 之间有个 -ē-，这就是第1个词 caleō 的词干元音遗留，所以这个词实际上来自 caleō，加上 -sc-，它的意思是“开始处于热的状态”。

另外，当它进入第3原形时，因为 -sc- 脱落，所以理论上会变成 caluī，也就和 caleō 的第3原形没有区别了，所以词典干脆不写这个词的第3原形，就当它不存在，视同 caleō 这个词；它的第4原形则与 caleō 一样，从未真实出现，所以词典也不写。

Frequentative

Frequentative 是一种构成新词汇的方式，从动词的完成被动词干（来自第4原形）入手，直接把它变成新的第一变位法动词，或者使用词根加后缀 -it-，变成第一变位法动词；frequentative 表示动作反复、频繁进行，或者强调这个动作。请观察以下例子：

• capiō, capere, cēpī, captus (take)
• captō, captāre, captāvī, captātus (desire)

第1个动词是普通动词，词根是 cap，第三变位法 -iō 类型，第3原形通过 ablaut 构成，第4原形就是词根直接加 -t-。

请注意它的完成被动词干 capt-，如果我们把它假设为一个新动词的词根，并且按照第一变位法构成这个新动词，就会得到第2个动词，它的基本意思是“频繁拿取”，也就是“渴望获得”，读者可以想像当你渴望购买某件物品时，也会频繁地把它拿起来看看、放下去又拿起来。

如果基础动词是第一变位法动词，古罗马人会在完成被动词干基础上，稍加改造构成 frequentative，例如：

• rogō, rogāre, rogāvī, rogātum (ask)
• rogitō, rogitāre, rogitāvī, rogitātum (inquire with eagerness)

请观察第1个动词，它的词根是 rog，第一变位法动词，第3原形用 v 构成，第4原形是现在词干加 -t-um。注意它的完成被动词干 rogāt-，按照前面的规则，构成 frequentative 似乎是 rogātō，但实际上罗马人使用的是 rogitō，也就是上面第2个动词。

这里的规则是：原本是第一变位法的动词，通常在基础动词的词根后使用 -it-，以构成 frequentative 的词根，而不是使用基础动词的完成被动词干作为 frequentative 的词根；也就是说，新的 frequentative 动词并不会继承基础动词的词干元音 ā，以免出现 -ātāre 这种结构。

知道规则后，我们可以“预测” frequentative，就像自己造词一样，不过这种预测需要词典验证。例如，请读者尝试构造以下动词的 frequentative：

• dicō, dicere, dīxī, dictum (say)
• volō, volāre, volāvī, volātum (fly)

其中第1个例子是第三变位法，我们可以直接使用第4原形的完成被动词干构成 frequentative，即：

• dictō, dictāre, dictāvī, dictātum (dictate)

第2个例子是第一变位法，我们需要把完成被动词干的末尾 -āt- 改为 -it- 以构造 frequentative，即：

• volitō, volitāre, volitāvī, volitātum (fly about)

请记住，无论我们按照规则如何造词，都应该用词典验证，因为词典给出的是拉丁语的真实使用方式。我们不能代替母语使用者造词，又无法找拉丁语母语使用者验证造词结果，就只能用词典验证了。

Desiderative

Desiderative 表示渴望进行某事，通常是完成被动词干加后缀 -ur-，作为新动词的词根，构成第四变位法动词。因为完成被动词干本身就有 -t- 作为标记，所以也经常体现为 -tur- 或者 -sur- 这样的特征，例如：

• edō, edere, ēdī, ēsum (eat)

这个词的词根是 ed，第三变位法动词，第3原形的构成原则是 lengthened root，第4原形的完成被动词干理论形式是 edt-，不过根据 dt = s 原则，变成 ēs-；这时我们给完成被动词干加上 -ur- 后缀，按照第四变位法动词构成新动词，就是 desiderative，即：

• ēsuriō, ēsurīre, —, ēsurītum (desire to eat, suffer hunger)

这个词作为 desiderative，表示“想吃”，引申为“忍饥挨饿”。

虽然 desiderative 看起来很好用，但罗马人自己用这种构词法却不多；其实第四变位法动词本身也没几个（总共60个左右），所以读者不会经常遇到 desiderative。让我们再来辨析一个例子：

• parturiō, parturīre, parturīvī, — (give birth)

这个动词按规则提取词根是 partur，也就是去掉第2原形的词尾 -re，再去掉词干元音 ī，但实际上它的基础词根是 par，基础词根后面的 -t- 是基础动词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和 -ur- 共同构成 desiderative。那么基础词根 par 是什么意思呢？请看原形：

• pariō, parīre, peperī, partum (produce, give birth)

这个词的本意就是“产生”或者“生”，那么 parturiō 作为它的 desiderative，意思是“渴望生”，特指“分娩”，也引申为“艰难地产出某个作品”。

总的来说，这些构词后缀我们应该了解，做到心中有数，当动词中包含构词后缀时，我们应当能辨认，这就已经足够。

目前读者已经能分析大多数拉丁语动词，无论它是一个基础词汇，还是复合动词。在学习之初就做到这些是很不简单，却又很有必要的，因为无论后续语法学习内容如何，都会使用我们现在学习的拆解、分析方法。而且，在所有学习路径中，我们选择了直面困难的这一条路径，在最初阶段，当我们还没有开始面对零碎语法时，已经把困难的要点和方法全部掌握，那么之后的学习道路只会越来越轻松。

下一节我们将学习如何辨认和分析拉丁语特殊动词，在这部分内容完成后，读者将有能力辨认和分析拉丁语几乎所有动词的原形，本章的语法点也将结束于此。是的，动词的所有基础内容就要学完了。

来古典猫学拉丁语，更高效，更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