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动词的第4原形

动词第4原形的标准结构

我们在前面两节中都练习过从动词第4原形提取完成被动词干，读者现在应该已经对此相当熟悉了，例如：

• vocō, vocāre, vocāvī, vocātum (call)

这个词的完成被动词干就是去掉第4原形词尾 -um，得到 vocat-。这样的练习我们已经做了许多，这里就不再重复了。本节我们要讨论完成被动词干的构成规则。

比起完成主动词干的5种构成方式，完成被动词干和第4原形的构成方式显得十分单纯，只有1种：

• 在现在词干或者词根后面加上标志 -t-，就可得到完成被动词干；
• 如果要构成第4原形，就在 -t- 后面补上 -um，也就是完成被动词干加上 -um 词尾。

看起来这个标准规则可以用上面一句话说完，而且我们似乎可以根据这条唯一的规则自己写出动词的第4原形（很多时候这是可行的）；但本节内容并不会比上一节简单多少，真正需要认真研究的，是添加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 时可能发生的音变。

标准规则的应用

让我们先看看一般情况：

• vocō, vocāre, vocāvī, vocātum (call)
• capiō, capere, cēpī, captum (capture)

分析这两个动词各自的词根、现在词干、完成被动词干，就会看到：

• 词根 voc，现在词干 vocā-，完成被动词干 vocāt-
• 词根 cap，现在词干 cape-，完成被动词干 capt-

显然第1个例子是在现在词干后 vocā- 后添加标志 -t-，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vocāt-；第2个例子是在词根 cap 后添加标志 -t-，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capt-。

如果这个 -t- 是添加在现在词干后面的，那么不会发生任何音变，我们的分析可以到此为止，这是最简单的情况；如果在词根后面添加 -t-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标志，就需要考虑音变的问题了。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词干必然是以词干元音结尾的，在一个元音后面添加辅音，引起音变的情况很少，更不要说这里主要是第一变位法动词会使用此种方式，因此 -t- 之前应该会是长元音 ā，因此不会有任何音变。

但是在词根后面添加 -t- 就不一样了：词根通常以辅音结尾，在辅音后面添加 -t- 很容易导致音变，而且根据词根后辅音的不同，音变的结果也有多种可能，需要具体分析。

一般来说，第一变位法动词是在现在词干后添加标志 -t-，而其他变位法则直接在词根后添加标志 -t-，这条规律适用于大部分情况，但也有少量例外，请观察以下3个动词：

• amō, amāre, amāvī, amātum (love)
• crepō, crepāre, crepuī, crepitum (creak)
• audiō, audīre, audīvī, audītum (hear)

这3个动词的完成被动词干分别是：

• amāt-
• crepit-
• audīt-

看起来都是用 -t-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末尾标志，但实际上仔细研究它们的内部结构，就能发现区别：

• 第1个例子是正常的第一变位法动词，通过现在词干 amā- 后添加标志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amāt-，符合一般规律；
• 第2个例子也是第一变位法动词，它的现在词干是 crepā-，按照第一变位法的一般规律，完成被动词干本应该是 crepāt-，但实际上是 crepit-，这是在词根 crep 后添加修饰元音 i，再添加 t 构成的；
• 第3个例子是第四变位法动词，却也使用了现在词干 audī-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audīt-。

总的说来，虽然大概率第一变位法动词会使用现在词干构成完成被动词干，而其他变位法则主要使用词根，但这并不绝对，我们只能使用规则去解释动词的第4原形，但不能预测它会是什么样子的。

另外，读者可能对上面第2个例子中修饰元音 i 的出现感到困惑，请稍安勿躁，我们很快就会讨论到它。

现在，让我们来整理一下第4原形的结构，读者应该已经可以把前面用作例子的两个动词分别拆解第4原形了：

• vocō, vocāre, vocāvī, vocātum (call)
• capiō, capere, cēpī, captum (capture)

第1个例子 vocātum 可以拆解为 voc-ā-t-um，其中 voc 是词根，ā 是词干元音，voc 和 ā 合起来是现在词干，-t- 是完成被动词干构成标志，-um 是第4原形词尾；这个词是在现在词干后添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的；

第2个例子 captum 可以拆解为 cap-t-um，其中 cap 是词根，-t- 是完成词干构成标志，-um 是第4原形词尾；这个词是在词根后添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的。

练习：辨认完成被动词干的结构

下面，我们来做一些练习。请拆解以下动词的第4原形并解释每个构成元素的功能：

• ligō, ligāre, ligāvī, ligātum (bind)
• faciō, facere, fēcī, factum (do, make)
• dicō, dicere, dīxī, dictum (say)

参考答案：

• ligātum 拆解：lig-ā-t-um，其中 lig 是词根，ā 是词干元音，lig 和 ā 合起来是现在词干，其中词干元音 ā 表明它属于第一变位法，-t- 是完成被动词干标志，-um 是第4原形词尾，现在词干后添加标志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factum 拆解：fac-t-um，其中 fac 是词根，-t- 是完成被动词干标志，-um 是第4原形词尾，词根后添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 dictum 拆解：dic-t-um，其中 dic 是词根，-t- 是完成被动词干标志，-um 是第4原形词尾，词根后添加 -t- 构成完成被动词干。

音变规则

前面提到，如果在动词的现在词干后面直接添加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那么什么音变也不会发生，而在词根后面添加完成被动词干 -t-，就会出现音变。这是因为词根通常是以辅音结尾的，-t- 也是一个辅音，辅音碰上辅音，通常都会发生音变。

常见音变规则

现在我们讨论词根加 -t- 时可能出现的典型音变，请观察以下两个动词：

• scrībō, scrībere, scrīpsī, scrīptum (write)
• videō, vidēre, vīdī, vīsum (see)

在第1个例子中，词根是 scrīb，作为第三变位法动词，它通过在词根后直接添加 -t-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标志，理论上会得到 scrībt-，但实际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scrīpt-。

这是因为在 bt 这样的辅音组合中，b 的发音部位靠后，在上颚附近，被发音部位靠近牙龈的 t 拉扯，成为发音部位整体靠前的 pt 组合，于是结果不是 scrībt- 而是 scrīpt-。

同样的音变在这个词的完成主动词干中也体现了：它的完成主动词干是在词根 scrīb 后添加 s 作为标志，理论上应该是 scrībs-，实际上也成了 scrīps-。

在第2个例子中，词根是 vid，在词根后添加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本应获得 vidt-，但拉丁语的 dt 辅音组会直接变成 s，得到 vis-；另外，因为辅音变化，词根内元音出现补偿性延长，于是最终结果是 vīs-。

这是完成被动词干在构成时最典型的两种音变，规则如下：

• 如果词根末尾辅音发音部位在口腔深处，在词根后添加 -t- 时，-t- 的出现导致词根末尾辅音发音部位转移到口腔前部，例如 b 变成 p，g 变成 c；
• 如果词根末尾辅音是 d，在词根后添加 -t- 时，-t- 和词根末尾的辅音形成 dt 组合因而合并，合并产物是 -s-；此种音变需注意词根内元音大概率出现补偿性延长。

在了解这两条规律后，读者应该很容易解释以下两个动词的完成被动词干：

• agō, agere, ēgī, actum （lead）
• dēfendō, dēfendere, dēfendī, dēfensum (defend)

在第1个例子中，词根是 ag，作为第三变位法动词，通常在词根后直接添加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 即可构成完成被动词干，这个词也不例外，但实际结果是 act- 而不是 agt-，这是因为 g 的发音部位在上颚，受发音部位靠前的 -t- 影响，gt 组合变成了 ct 组合。

一个有趣的事情是，如果我们不知道这个词的其他原形，单靠第4原形反推词根，固然可以看出 actum 在标志 -t- 之前是词根，但无法确定这个词根究竟是 ac 还是 ag，因为无论词根是 ac 还是 ag，在加上了标志 -t- 之后都会变成 act-。

当然，c 和 g之间的差别不大，不足以让我们认错词。在这里读者应当可以联想到 g, c 这两个字母的密切关系，这一点我们在导论部分讨论字母时曾经介绍过。

在第2个例子中，词根是 dēfend （实际上是前缀 dē- 加上真正的词根 fend；我们会在下一节中讨论词缀），作为第三变位法动词，按惯例在词根后添加 -t- 得到理论上的完成被动词干 dēfendt-，但实际形式是 dēfens-，这是因为 dt 组合在拉丁语中会直接合并成 -s-。

这里没有给词根内元音 e 标注长音符号，是因为它后面已经有 ns 这两个连续辅音，所在音节已经可以算作位置长音节。

由于拉丁语动词词根末尾辅音 d 并不少见，它们都会完成被动词干中与末尾的标志 -t- 形成 dt 组合，因而合并成 -s-，所以读者也可以把 -s-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替代性标志，这样可以快速辨认完成被动词干的出现。

当然，读者或许会困惑：如果 -s- 可以看作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它会不会和上一节中介绍的完成主动词干标志 s 混淆，以至于无法区分是完成主动词干还是完成被动词干呢？

答案是单看词干有可能，但实际的词不会混淆。

因为即便极端情况下出现这个问题，但完成主动词干后面会加上动词性词尾，而完成被动词干后面会加上名词性词尾，这两种类型的词尾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实际使用中只要结合词尾考虑，就不可能混淆。例如：

• vīsum
• scrīpsit

上面这两个词分别使用 s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 vīs- 的特征和完成主动词干 scrīps- 的特征，但二者的词尾分别是 -um 和 -it。其中 -um 是名词性词尾，和完成被动词干配合使用；-it 是动词词尾，和完成主动词干合用。未来读者会熟悉这些区别。

练习：常见音变规则

现在，请读者拆解以下动词的第4原形，并分析每个构词元素的功能：

• spondeō, spondēre, spondī, sponsum (vow)
• cadō, cadere, cecidī, cāsum (fall)
• iungō, iungere, iunxī, iunctum (join)
• tegō, tegere, tēxī, tēctum (cover)

参考答案：

• sponsum 拆解：spon(d)-t-um，其中词根是 respond，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dt 合并为 s，最终完成被动词干是 respons-；-um 是第4原形词尾；

• cāsum 拆解：ca(d)-t-um，其中词根是 cad，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完成被动词干的理论形式是 cadt-；dt 合并为 s，词根内元音 a 补偿性延长为 ā，最终完成被动词干是 cās-；-um 是第4原形词尾；

• iunctum 拆解：iung-t-um，其中词根是 iung，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完成被动词干的理论形式是 iungt-；gt 变为 ct，最终完成被动词干是 iunct-，辅音组合 nct 已经让词根内元音所在音节成为位置长音节，不需要补偿性延长；-um 是第4原形词尾；

• tēctum 拆解：teg-t-um，其中词根是 teg，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完成被动词干的理论形式是 tegt-；gt 变为 ct，词根内元音补偿性延长，最终完成被动词干是 tēct-；-um 是第4原形词尾。

少见的音变现象

在 -t- 带来的以上两种常见音变之外，我们还会见到一些较为少见的音变。请观察以下这个例子：

• mittō, mittere, mīsī, missum (send)

让我们复习一下前面学过的内容：

• 按照读者早已熟悉的规则，这个动词的词根是 mitt-，现在词干 mitte- 属于第三变位法；
• 它的完成主动词干使用 s 作为标志，理论形式是 mitts-；
• 由于 s 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以至于在完成主动词干中，s 依次吞并了它前面的两个 t，这个过程还让词根内元音补偿性延长，于是最终结果是完成主动词干 mīs-。

现在我们来观察它的完成被动词干 miss-，它的理论形式是词根加上 -t-，于是应当是 mittt-。读者凭借直觉也会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怪异的拼写，因为使用这个理论形式构建的第4原形 mitttum 是无法发音的。

从原理上说，拉丁语的理想“元音：辅音”比例应该接近1:1，也就是间隔配列，“一个元音配一个辅音”，听起来响亮清脆；如果不能实现，那么连续两个辅音尚可接受，此时已经有可能出现音变；至于连续3个辅音的情况，一般只有其中2个辅音能构成辅音组时才会出现，例如：

• strepō, strepere, strepuī, strepitum (murmur)

这个词的词根是 strep，其中 str 这样连续3个辅音之所以能被接受，是因为 tr 分别是爆破音和流动音，发音过程重叠，因而形成辅音组（导论部分已经提到过），可以看作一个整体，所以 str 可以理解为连续的两个辅音，分别是 s 和 tr。真要让连续3个辅音放在一起，在拉丁语中极为不正常，用于发音的嘴和舌头也感到为难。

于是，罗马人的解决方案是这样的：

• 按照音变规则，把理论形式 mittt 的后两个 t 转化为 -ss-，得到 -tss-；
• 因为 s 会吞并 t，所以 -tss- 转化为 -ss-，得到完成被动词干 miss-。

在上面的转化中，我们看到一条新的语音规则：tt = ss。这条规则读者以后还会见到，它也出现在古希腊语中，例如 -ss- 转化为 -tt- 是阿提卡方言 (Attic Greek) 的特征，也就是雅典口音。是的，读者未来学习古希腊语时还会学习方言，不过我们在古典拉丁语学习中一般不涉及方言问题。

此处我理解读者的困惑：为何词根 mitt 本身可以有两个 t，而不会根据 tt = ss 的规则，变成 miss 这样的形式？这个问题超出了拉丁语的范围，属于印欧历史语言学的研究范围，我们在此就不展开讨论了。一个简单的说明是：-tt- 并不必然变成 -ss-，只有出现 -ttt- 这样明显无法发音的形式时，才必须发生音变。

这也提示我们：

• 我们在拉丁语中学习、应用的规则，可以放在印欧历史语言学的框架下理解，它们都是一些更加普遍规则的特殊形式；
• 所有语法、语音规则都是解释性的 (descriptive)，而不是规范性的 (prescriptive)，我们只能解释已经发生的变化，但不能要求古罗马人按照我们的要求使用拉丁语。

另外一个读者可能感到困惑的点是，在这里既然 ttt 变为 tss，又简化为 ss ，在如此剧烈的辅音音变过程中，为何它的词根内元音不发生补偿性延长呢？

这是因为，首先补偿性延长并不必然发生，其次 ss 已经是连续的两个辅音，它会让前面的音节算作长音节，这就是我们在导论中讨论过的所谓“位置长音节”，这时候要不要给 miss- 里的 i 标注长音符号，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无论标不标，它实际上都是长的。

理解这些后，请读者观察以下例子：

• sentiō, sentīre, sēnsī, sēnsum (feel)

在这个例子里：

• 词根是 sent，完成主动词干使用 s 作为特征，理论形式是 sents-，但由于 s 吞并了 t，并且导致词根内元音出现补偿性延长，于是我们得到了 sēns-；
• 完成被动词干理论形式是 sēntt，在 tt = ss 规则影响下，转化为 senss-，但因为出现连续3个辅音 nss，实际发音时省略一个 s，并且词根内元音补偿性延长，最终得到完成被动词干 sēns-。

在上面的例子中，大家可以注意到一个细节：s 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辅音，在音变过程中，只有其他辅音变成它，却没见过它变成其他辅音，所以 s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也是相当常见的，它像百川入海那样，是许多音变的最终结果，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把 -s-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

那么除了标准特征 -t- 和常见音变结果 -s- 之外，有没有别的值得记住的标志会出现在完成被动词干末尾呢？还有一个，那就是 -x-。

请观察以下例子：

• amplector, amplectī, amplexus sum (embrace)

这个词作为动词是很怪异的，它只有3个原形，而且第1原形不以 -ō 作为词尾，第2原形不以 -re 作为词尾，第3原形不以 -ī 作为词尾，而且没有第4原形（注意这里 sum 并不是第4原形）。

关于这种类型的动词，我们在下一节中会介绍，现在读者只需记住它的词根是 amplect，那么它的完成被动词干理论形式是 amplectt-，但实际形式是 amplex-，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

• amplectt- 按照 tt = ss 规则，变成 amplecss-；
• css 中的第1个 s 按照 cs = x 规则，写成 x，于是有 amplexs-；
• 上一步中并没有减少实际发音的困难，x 本质上仍然是两个辅音，所以 xs 其实有3个辅音，于是 xs 省略发音时冗余的 s，简化为 x。

于是，我们得到了最终的完成被动词干 amplex-。

换一种更简便的理解：x 作为词干最后一个辅音，它本身就是 cs/gs 合并的结果，自然包含 s，如果 -s- 是完成被动词干的替代性标志，那么 -x- 当然也是，于是 amplex- 是完成被动词干，这并不奇怪。

最后，我们得到了3个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

• 原生标志 -t-；
• 作为常见音变结果的替代性标志 -s-；
• 作为 -s- 特殊情况的 -x-。

不过 -x-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标记的条件很苛刻，并不常见。

意外的元音和辅音

到目前为止，读者应当已经熟悉 -t-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标志的使用方法了，对于许多音变，也不会感到陌生，现在我们要处理另外一种特殊情况：完成被动词干中可能出现的、意料之外的元音和辅音。

或许读者已经开始觉得麻烦，但大部分的系统工程都有这个特点：主体部分规则简单明确，大部分精力被用在解决特殊情况上。所以，请读者继续耐心学完这个部分，它已经是本节倒数第2个语法点了。

我们先来看一种不那么罕见的情况：特殊的修饰音 i。这个元音 i 出现在词根和完成被动词干末尾的 -t- 之间，本身不表示任何实际含义，只是为了缓解 -t- 与词根接触时带来的发音困难，让发音更自然、响亮。请看这个案例：

• habeō, habēre, habuī, habitum (have)

这个词我们已经见过许多回，让我们列举它的各项语法信息：

• 这个词的词根是 hab；
• 它是第二变位法动词，现在词干是 habē-，
• 它的完成主动词干是 habu-，特征是 u，也就是完成五路之二；
• 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habit-。

在以上语法信息中，只有完成被动词干是略显特殊的，因为它既不是把 -t- 放在现在词干后面，也不是把 -t- 放在词根后面，而是在词根和 -t- 中间加入了一个修饰音 i，用于缓解 bt 这两个辅音放在一起时的发音困难。读者如果要问为什么发音有困难，那么请回顾这个例子：

• scrībō, scrībere, scrīpsī, scrīptum (write)

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scrīpt-，同样是词根 scrīb 和 -t- 合成的理论形式 scrībt-，为了解决 bt 发音部位距离太远的问题，罗马人选择把 bt 变成 pt。

但与其眼见两个辅音放在一起，变得不好发音，我们也可以选择在这两个辅音中间加入一个元音作为修饰音，这样两个辅音就不会碰在一起了。其实词干元音，以及它的原始形态 thematic vowel，都是在这个思路上创造出来的。

在 habeō 这个例子中，词根是 hab，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 计划放在词根后面，出现 habt- 这样的形式，按照 script- 的规则，本来应该形成 hapt- 这样的完成被动词干。但是，罗马人选择在 b 和 t 之间加入修饰音 i，变成 bit 这样结构，这样辅音 b 和 t 之间就不会互相影响了，所以最终这个词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habit-。

在这里，读者肯定会好奇：在什么情况下会用修饰音 i，在什么情况下则任由两个辅音互相影响呢？

这件事恐怕没有道理可以讲，我们只能认得它，总结几种模型，但不能主动推测，或者要求古人按我们现在总结的规则去做；前面完成五路描述的5+1种完成主动词干构成路径也是这样，我们只能总结和解释，但不能预测和修改。

不过想到每一个作为个体的古罗马人也只能学习和接受，并不能违背常规、改变词汇的正常用法，不知道读者会不会感到平衡一些。语言是共同体创造和使用的，任何一个个体都没有决定语言使用方式的权利，但我们可以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保有自己的风格，这就是所谓“规则之内即是自由”。

读者还可以看到更多 i 作为修饰音的案例，它在拉丁语中并不罕见：

• mereō, merēre, meruī, meritum (deserve)
• placeō, placēre, placuī, placitum (please)

上面这两个例子都是第二变位法，完成主动词干都以 u 作为标志，完成被动词干都出现了修饰音 i。

读者以后会发现，这个修饰音 i 出现在第二变位法动词的情况是最多的。但这不意味着其他变位法不会有，只要是词根加 -t-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就有概率出现这个修饰音 i，毕竟词根末尾通常是辅音，-t- 也是辅音，让两个辅音和平共处是刚需，修饰音 i 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常见思路之一。

此外，读者也许还记得当我们讨论词干元音时，曾经提到 thematic vowel 这个概念，它是词根和语法部分结合时产生的元音，要面对的恰好是两个辅音接触时可能产生的音变。我们这里提到的修饰音 i 和 thematic vowel 是同一类型的创造，只不过它并不是一种系统性的构词结构，只在部分动词中出现，与之相对，thematic vowel 则出现在几乎所有动词中。

现在我们再来看一个特殊的辅音，它出现在完成主动词干和完成被动词干，例如：

• struo, struere, strūxī, strūctum (build)

让我们总结这个词的语法信息：

• 它的词根按照第2原形来看，是 stru；
• 它的现在词干是 strue-，属于第三变位法；
• 它的完成主动词干是 strūx-，使用 s/x 作为构词要素；
• 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strūct-。

细心的读者应该已经发现问题了：

• 现在词干对应的词根是 stru；
• 完成主动词干 strūx- 对应的词根是 struc/strug；
• 完成被动词干 strūct- 对应的词根也是 struc/strug；

也就是说，完成主动词干和完成被动词干对应的词根，在现在词干对应的词根后面加了 c 或者 g。这个可疑的 c 或者 g，其实原本是词根的后辅音：

• 在现在词干中，因为词根后面是词干元音，所以这个 c/g 总是放在词根内元音和词干元音之间，在拉丁语中它倾向于弱化；
• 在完成主动词干和完成被动词干中，因为后面是辅音，没有让这个 c/g 弱化的动力，于是 struc/strug 就是正常形态。

至于我们为什么不能确定它是 c 还是 g，这一点在前面已经讨论过，因为它后面总是有一个辅音 s，所以无论它本来是 c 还是 g，都会变成 c，所以只通过完成主动和完成被动词干，是无法判断它原本是 c 还是 g 的。

了解这一点后，读者也能轻松解释以下动词：

• trahō, trahere, traxī, tractum (drag)
• vehō, vehere, vexī, vectum (carry)

这两个词的实际词根分别是 trag/trac 和 veg/vec，这里的 c/g 在现在词干中被弱化，分别变成了 trah 和 veh，也就是说 c/g 不至于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 h。这是拉丁语中最弱势的辅音，在罗马帝国时代早期以后，h 就已经完全不发音了。于是，从现在词干分析出的词根，和完成主动词干、完成被动词干分析出的词根，有细微区别。这也提示我们，在提取词根的时候，同时要考虑完成动词的第3和第4原形，有时候从第2原形提取的词根是不够完整的。

在这部分最后，让我们再看看一个特殊的动词：

• fluō, fluere, fluxī, fluxum (flow)

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个词同样在现在词干中缺失了词根的末尾的 g/c，这个现象读者应该已经习惯了，但在完成被动词干中，它再一次出现了意外情况：

• 这个词的完成被动词干不是 fluct- 而是 flux-。

这件事的离奇之处在于，我们未来会看到，动词的完成被动词干可以用于派生词，而通过这个动词派生的名词确实有 fluct- 这样的词干，另外，fluct- 这个词干甚至在古典时代之前的铭文中以动词形式出现过。

无论从构词规则，还是派生词，还是铭文，我们都有理由相信 fluct- 这个完成被动词干是存在的，只不过它在古典拉丁语中变成了 flux-。

这个异常形式只能理解为一种偶然的语音变化，在 ct 这样的组合中，因为词干整体的发音特性导致 t 的发音变得更“软”，从 ct 变成了 cs，最终成为 x，而完成主动词干的形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这种变化。

这个例子再次提醒我们，词典给出了一个词在实际使用中的形式，我们只能从实际的形式反推它适用了什么规则。构词法只是常规模式，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那么这些模式应当是普遍适用的，但我们无法知道在漫长的演变中有什么偶发事件导致某个词的具体形式发生了变化。

往好处想，我们上面提到过一个兜底规则：-x- 也可以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标志。在这一点上，根据 x 和配合完成被动词干使用的词尾，要认出它是完成被动词干，这还是能做到的，而既然我们已经在这个词上花了不少分析的功夫，读者应该不会忘了如此特别的案例，这也实现了我们分析词汇的目的之一：增加对它的记忆。

第4原形的特殊词尾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看到了完成被动词干的各种构成模式，它们通常都是以 -t- 作为标志，如果放在词根后面，就会与词根的后辅音接触，发生各种变化。

现在我们要应对第4原形的最后一种特殊形式，它的问题不在词干，而在词尾。

我们目前熟悉的动词第4原形词尾是 -um，在之前的练习中，读者已经无数次把这个词尾手动去除，以获得完成被动词干。

其实在一部分词典和语法书中，会把这个 -um 替换为 -us。对于获取完成被动词干来说，词尾是 -us 还是 -um 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是 -um 还是 -us，在获取完成被动词干时，都会被剔除。但是使用 -us 还是 -um 作为第4原形词尾，在意思上是不一样的：

• -um 结尾的词翻译为 to do，它表示的是目的或者方面；
• -us 结尾的词翻译为 having been done，它是完成被动分词。

所以，这根本就是两个词；重点在于，-um 是主动的，-us 是被动的。所以如果某个词只有被动形式，没有主动形式，那么第4原形不可能写成 -um 结尾，而它如果只有主动形式，没有被动形式，第4原形就不能写成 -us 结尾了。

在正常情况下，词典编撰者可以选择第4原形表示为 -us 还是 -um 词尾，二者对于读者理解这个词并没有影响。但是词典编撰者有义务选择一个真实存在的词形作为第4原形，所以出现以下3种特殊情况：

• 如果词典编撰者决定用 -us 作为词尾，遇到某个词是不及物动词，那么相应地它就没有被动形式（这个问题我们在讲被动形式时会详细讨论），所以不可能把它写成 -us 结尾；比较合理的做法是用将来主动分词词尾 -ūrus，例如 fugitūrus。惯用 -um 结尾的词典就没有这个问题，例如 fugitum 是正常形式，因为 -um 词尾本来就是主动形式。

• 如果词典编撰者决定用 -um 作为词尾，遇到某个词没有主动形式，也就是 deponent verb（我们以后会详细讨论），那么只能用 -us sum 作为词尾，这是一个被动形式，符合 deponent verb 的正常形态，例如前面出现过一次的 amplexus sum；

• 如果词典编撰者决定用 -um 作为词尾，但某个词在古典文献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supine 形式，也就是不存在这个 -um 结尾的原形，这种时候通常 -us 词尾也不存在，也就是说没有被动形式，但是它有完成被动词干，那么仿照第1点，需要使用 -ūrus 作为第4原形词尾；

• 如果某个词的完成被动词干在古典文献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无论是 -um 还是 -us 都不对了，因为我们不能给古人生造出一个完成被动词干，于是这个动词就没有第4原形。

上面的规则看起来有些复杂，但实际使用中读者只需要记住：

• 第4原形词尾有可能是 -um, -us, -ūrus, -us sum，这时候不管怎样，把词尾认出来，然后去掉，就能得到完成被动词干；
• 有些动词根本没有第4原形，读者刚好就少了一个负担：放心，和完成被动词干相关的形式一个也不会遇到。

让我们观察以下例子：

• valeō, valēre, valuī, valitum (be strong)
• sum, esse, fuī, futūrus (be)
• audeō, audēre, ausus sum (dare)
• salveō, salvēre, —, — (be well)

这些例子的第4原形各有玄机：

• 在第1个例子中，因为词典选择使用 -um 结尾，所以即便是不及物动词，也能正常写出；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 valit-；

• 在第2个例子中，这个词不仅是不及物动词，而且也没有 supine 形式，所以它的第4原形是 futūrus；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去掉 -ūrus，得到 fut-；

• 在第3个例子中，这个词的 -um 形式不存在，于是第4原形是 ausus sum，其中 ausus 相当于正常动词的第4原形，但被迫用了 -us 作为词尾；它的完成被动词干是去掉 -us sum，获得 aus-；

• 在第4个例子中，这个词的完成主动词干和完成被动词干从来没有出现过，因此我们没有任何真实形式可以用作第3和第4原形，只能画条横线表示不存在了。

至此，读者已经完全理解动词第4原形的构成形式，并且知道如何分析并理解词典中动词第4原形的结构。请记住，我们对某个东西讨论得越充分、研究得越透彻、知道得越多，就能记得越牢、用得越好。

练习：分析动词的第4原形

请分析以下动词的第4原形结构，并解释每个构词元素的功能：

• dēbeō, dēbēre, dēbuī, dēbitum (owe)
• doceō, docēre, docuī, doctum (teach)
• ārdeō, ārdēre, ārsī, ārsum (blaze)
• rogō, rogāre, rogāvī, rogātum (ask)
• sonō, sonāre, sonuī, sonitum (resound)
• solvō, solvere, solvī, solutum (release)
• currō, currere, cucurī, cursum (run)

参考答案：

• dēbitum 可以拆分为 dēb-i-t-um，分别是词根、修饰元音 i、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
• doctum 可以拆分为 doc-t-um，分别是词根、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
• ārsum 可以拆分为 ārd-t-um，分别是词根、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其中词根和 -t- 可以合并成 -s- 作为完成被动词干的替代标志；
• rogātum 可以拆分为 rog-ā-t-um，分别是词根、词干元音、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其中 -t- 是放在现在词干后面的；
• sonitum 可以拆分为 son-i-t-um，分别是词根、修饰元音 i、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
• solutum 可以拆分为 solv-t-um，分别是词根、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其中词根 solv 在 -t- 之前变为元音 u，这体现了 v 和 u 的相互转化关系；
• cursum 可以拆分为 curr-t-um，分别是词根、完成被动词干标志 -t-、supine 词尾；其中词根 curr 在遇到 -t- 时形成理论形式 currt-，过多的辅音发生合并，最终结果是替代性标志 -s-。

读者在学习和练习中会发现，当我们熟悉标准规则、了解常见的音变规则后，就可以自信地分析和理解词典中出现的动词原形，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对拉丁语祛魅：不再觉得它是古老神秘的语言；同时，读者或许也会为它的精巧结构感到惊讶，并且增加学习的动力。毕竟神秘感带来的兴趣是短暂的，成就感却能促使我们不断往前。

来古典猫学拉丁语，更高效，更高分！